一
他家的门前，有一条小河，河边上有一块平滑的大石头，村子里的女人都在这块大石头洗衣服。
那一年的夏天，当河边上传来第一声清脆的棒槌声时，他总会情不自禁的趴在窗前张望，拾棒槌的是一个打着一条麻花辫的女孩，清晨的霞光中，她俊俏的脸蛋显得特别的好看。每次她洗完衣服，从他家门前路过时，看到窗里的他时，总是羞涩一笑。
那一年，他18岁，她16岁。
他是他家的长子，她是村长的么女。他家的泥房每隔几年就得进行一次检漏，她家的楼房每隔几年就会增加一层。
有一年春节，村里组织男女篮球队到乡里参加比赛，她不会骑车，坐到了他的单车后座上。那天，他把那辆破凤凰蹬得咣当咣当响，篮球场上也拼着劲投篮，他获得的掌声最多，她给他递水的次数最多。
从乡里回来后，村底的那一排老槐树下，每天晚上多了一对约会的青年男女。
日子一天天过去，村长的脸一天天拉长。
你说吧，你心里是咋想的？村长问。她低头不语。
你要是心里有人，也可以对爹说。爹老了，你娘死得早，爹得让你娘放心。她还是不说话。
晚上的老槐树下，她第一次靠在他的怀里。
第二天，她牵着他的手，出现在村长面前。村长坐在堂屋不说话，青筋怒暴。
你回去！许久，村长没有表情的对他说。他站着不动。
你听到没有？我让你回去！我有话对她说！村长重复了一遍。良久，他正想扭身，她的右手拉住了他的左手。
村长气得把叼在嘴里的水烟秆砸过去，她没有躲闪，水烟秆砸在了她的脑门上，重重的响了一声，然后落到地上。
扑嗵，他跪在了地上：村长，你放心，我会一生一世对她好的，会让她过上好日子的。他很自信的说，她抓他左手更紧了。
村长老泪纵痕，摆摆手，回屋子里去了。

二
又是一年的春节，又是去乡里的路上。
她双手搂着他的腰，他怀里揣着两家的户口本，把老凤凰又蹬得咣当咣当响。
第二天，他把她接到了家里。
爹，我把儿媳妇给您娶回来了。他在父亲的牌位前点了三柱香。
双眼失明的母亲，坐在堂屋的竹椅上，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多年了，他是第一次看到母亲这么开心的笑容
那一年，他22岁，她20岁。
那一年的夏天，雨水不断，村民种的西瓜没老板来收购，都坏在了地里，村民愁苦了脸。
我姐夫说省城很热，要不我们收购收够村里的西瓜运到那边卖？晚上睡觉，她说。
对啊，你的主意不错！他拍拍她的脑袋，笑着说。
可是我们没有这么大的本钱呀？他转一想，又止住了笑容。
这我也想过了，我回家跟我爹借些钱。她说
他会借给我们吗？他心里很惶恐
会的！只要你对我好，让我过上了好日子，他还有什么不愿意呀？她笑着说
会的，我会一生一世只对你一个人好的。相信我！说完，他把灯熄了……
第二天，他从她的手里接过了5000元，连夜拉着几车西瓜去了省城。
卖完西瓜，他在路边摊上给她买了个粉给色的头花。那天晚上，她高兴地把头花绑那条乌黑的麻花辫上，
好看不？她认真的问。
好，真好看！他认真的点点头。然后，用手抹眼圈。过门快一年了，这是他给她买的第一件东西。
你咋了？
没，没啥，我以后还要出去赚钱，然后再给你买好多好多的东西。他转脸一边说。
之后，他开始不停的到处收购其他农副产品贩到外地去卖。
那一年的春节，他们家盖起了三间砖瓦房，他的女儿也呱呱落地了。
征月十五，他亲一下她，又亲一下女儿，依依不舍：我得出远门了。
去吧，家里放心吧，记得有了钱就汇给在外地读书的两个弟弟，要不然他们又该写信回来催了，家里别惦记。她说，依依不舍。
嗯，他用力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
从此，村里的地头，多了一个背着娃娃干活的女人。

三
他接触的人也越来越远，他赚钱门道也越来越多。
他在生意场上的谈判中看出了些门路，很快，在省城开了一家饭店。饭店档次不是很高，但饭店的小姐姿色不差，所以饭店的生意很好，赚了很多钱。他想，得让她住上小洋房了，于是，他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那一天，他正陪着客人喝荼，她来了，带着女儿。桌上的客人和饭店的小姐看他的目光有些异样。
3年没回家了，他差点认不出她来：她穿着褪色的花格衣服，洗得发白的深色裤子，皮肤晒黑了，眼角也皱了，只是辫子依旧黑亮，但头上那朵粉红色头花却不如当年的好看了。女儿穿着一条旧的碎花裙，躲在她的身后。她好久才拽住孩子说：快叫爸。
爸，好久，女儿才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他怔了一下，应得有些含糊。然后带她们娘俩走进了一个包间。
吃过饭，她把他给的钱放进腰间绑的小布袋，然后说现在还有一班车可以回乡下，要走了。他不作挽留，因为家里还有一位瞎眼的老母亲，他打车送她们去了车站。
晚上，他又见到白天桌上的客人。
老兄，你这么多的钱，总不能让闺女将来全当嫁妆吧？客人随口说了一句。
那晚，他一夜未眠。
她从小体质就很弱，肾脏不好，当年怀孕的时候医生建议她将孩子打掉，但她坚持要生下来，已经是冒了很大的生命危险。如果……可是……他抽了一个晚上的烟。
第二天，他疲惫地出现在饭店里。
他进了办公室，饭店的主管小红倒杯绿荼送进来。小红今年22岁，穿着时尚却不妖冶，初中毕业就一直在外打工。饭店开张以来，员工换了一拨又一拨，但小红一直跟着他，所以也深得他的信任。他常常想，要不是有这个女人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也许早就出轨了。他漫不经心经心的喝荼，第一次在小红面前说出心事，表情很痛苦。小红一改往日的沉稳，在他面前尽显柔情、百般安慰。
不久后的一个夜晚，小红住进了他的房子。

四
小红拿着超声波的诊断单在他面前来回的晃：医生说了，一定是个儿子。
真的吗？他很惊喜。
当然是真的了，想想怎么办？总不能让你儿子作个黑人吧？小红问。
你放心吧，过了一阵，我再回家跟她说。他说的没有底气，自从他跟了小红，他就一直在想要如何跟她说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