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

人情

钤察小说2025-06-18 17:43:46
昨晚加班太累了,我还想睡一会儿,杨小娟就掀了掀被子,说:“快起来,八点多了,今天还有两处人情要送呢。毛主任的父亲满七十岁,你三姑妈的细孙崽今天洗三朝。”我赖在床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里老大不乐。窗外,
昨晚加班太累了,我还想睡一会儿,杨小娟就掀了掀被子,说:“快起来,八点多了,今天还有两处人情要送呢。毛主任的父亲满七十岁,你三姑妈的细孙崽今天洗三朝。”
我赖在床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里老大不乐。窗外,太阳已照得满世界金灿灿的了。又是一个黄道吉日。
刷牙。洗脸。刮胡子。换上刮挺的西装。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三七偏分头,嘿!人还是有蛮挺直的,精气神都在。人要脸,树要皮。好歹我也是一个拿国家工资的人。
“你去毛主任家吧,我带聪聪去姑妈家。”杨小娟把刷好了的皮鞋递给我说。
“送多少?”我习惯性地问。
“人家多少你也多少嘛,看样也不晓得?”近来,小娟的脾气越来越大了。也怪不得她,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个家也不容易当,总是入不敷出。要不是她每天起早摸黑地开着一个小超市,家里早已发生经济危机了,用她的话说是我那点和尚工资连人情钱都不够。
提鞍跨马,整装待发。这时,电话机却唱起了国歌。女儿聪聪今年六岁了,刚入学,所以我家电话铃声调置的是国歌,方便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一来电话,全家三口都要立正敬礼,神情肃穆,眼望电话机,直到国歌奏完才能接听。这已成了我们家的定制。电话是杨家坳岳父大人打来的,说是我有一张请贴在他那儿,他差点忘了。村里新农村建设打了水泥公路,今天竣工典礼,邀请了所有在外工作的姑爷姐夫。
我一惊,但随即猫着腰好好好地“好”了一阵。
“要上多少礼,村里有没有说个数?”我恭谦地试探着问。
“500块,少了的今后莫往这条路上走。”岳父大人说,“这是村长说的。”
我握着听筒,嘴巴张得老大,乖乖呵,开口就是五百,比罚款还恼火。小娟一直在旁边窃听,这时抢了话筒气呼呼地说:“爸,村里这客也请得太宽了吧!还下了指标任务哩。”
老爷子在电话里头沉吟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那你们就做李大顺吧。”说罢,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李大顺就李大顺,这才省心省事呢。”小娟喃喃地说,不过声音却愈来愈细,没有底气了。李大顺是个什么人?我们都没有见过,但名气在方圆几十里却是很响亮的。人们谈到他时,总是一种怪怪的神情,充满了鄙视与嘲笑。“嗬,那个李大顺嘛,是一个从树眼里蹦出来的人,不论谁家的红白喜事,他都不去的,这样的人你说还算是人吗……”
而大名鼎鼎的李大顺就是杨家坳的,不过搬到外地去很多年了,也许他是觉得在这个地方没脸面呆下去了才搬到外地去的。谁也不晓得他究竟到哪里去了,后生一辈的人就是对面撞着了也不会认出他来。只是,他把名儿留下了,几乎让整个毛坪的人津津乐道。谁家的红白喜事儿摆酒请客,如果你没去,嘿!就等着套用那句毛坪妇孺皆知的俗语吧——嗬,这个李大顺,李大顺……但关于李大顺的事儿,却没有几个人能真正了解。人们所知的只是从李大顺身上抽象出来的一句话,一个概念,一种人生。

十月小阳春。不冷也不热,不忙也不闲,正是办喜事请客的好季节。一路上就碰着了好几家热闹场面。太平盛世,人们的快乐实在是太多了。结婚的把这伢崽与妹崽的结合拿出来展览,生了小孩的把这精子与卵子的结合拿出来展览,砌了房子的便把银子与票子的结合拿出来展览,然后,亲戚朋友左邻右舍纷纷聚到一起来分享这快乐与成果,吃一顿,上个礼,亲与疏,情与义,就立马用一种简单明了的方式见出分晓来了。谁家客多进帐多,那就是一张纸画一个脑壳——好大的面子呢。
我大约有三四个月没去丈母家了,那变化还真不小哩。新铺设的水泥路面平整光滑,熠熠闪光,像一条青灰色的蛇一样蜿蜒着往青山绿水里的杨家坳拐去。两旁的景色似乎也变得生动流畅多了。摩托车滋溜溜地奔跑在水泥路上,就像做爱一样兴奋润滑。
赶到杨家坳时,快十一点钟了。酒席摆在已改作他用的村小学里。操场旁边临时搭了个小棚,一排溜的炉子、蒸笼、锅灶,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七八个乡村厨子正在斫斫切切,煎炸炒炖,合奏着一支锅盆瓢铲交响曲。猪羊鸡鸭的尸体们已被支解得七零八落,盛在盘里碗里,摆放整齐,仿佛是凯旋归来的勇士们斩获的敌人首级。村长陈金定站在路旁笑吟吟地迎接着莅临的贵宾。握手。分烟。寒喧。他的脚旁边是一桶活蹦乱跳的鲫鱼和一盆似乎还在水里博动着的猪心脏。客人已经来了很多,外面的桌席差不多都坐满了。我赶紧低了头从旁边溜过去,看哪里还有空位置。找了半天,才在二楼东边的一个角落里找着了一个空位。这个房间比较小,只摆了一张桌子,显得很安静。不像外面酒桌上的人,有的在吆三喝五的打扑克,有的在搭肩拍背地叙交情,有的唾沫飞溅地谈国家大事。
我在靠门边的地方坐下来,因为这个位置是上菜的地方,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坐。我的旁边是一位年约花甲的老人,背脊似乎有点佝偻,戴着一顶鸭舌帽,神情落寞。他耷拉着眼皮,嘴唇不时地哆嗦几下。同桌的其他几个人都较年轻,彼此间好像也不太熟悉。因此,气氛有些沉闷。
离开席还有个把小时,坐在酒桌上等饭吃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儿。但又不能离开,你一挪屁股,说不定那窝儿就被人家给占了。几个大男人闷着不做声实在有点难受。过了一阵,我没话找话,自言自语地说:“呵呵,今天这天还真是一块儿好天呢。”
“嗯,整个秋天都不错。”坐在我对面的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朝我友好地笑了笑,把话茬接住了。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感觉有些面熟,便试探地问:“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呢,你是?”
“你是毛坪中学的肖老师吧?我经常在你们学校送报纸呢,邮局支局的小王。”他笑着答道。
“哦——”我记起来了,随即有些疑惑地问:“你也是这里的姐夫?”
“不,我不是的。收了请贴是要来的。我们年年要订报纸杂志什么的,要找他们村里……”
“哦,我们也差不多。”另一个说。
想不到一开言,我们几个人就拉扯到一块儿去了,你一言,我一句,有着共同的感慨。看得出,大家都是碍于情面而来的多,心里并不十分乐意。只有坐在我右边的那个老人仍旧耷拉着眼皮什么也不说,可能是上了年纪的人洞透了人生世故罢。
“是哩,吃不过来呵。我家今天就有三处酒席。花钱不说,就是要时间,全家动员了还没得人去。”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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