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边缘人
早晨七点半,我跑下四楼,穿越小巷,赶往公司上班。快出巷口,我朝右边一瞟,看见一大堆南竹上躺着一个男人,小腿上流着殷红的血。我惊叫一声:“死人啦!”我惊慌地跑出巷口。几位老人,买菜回来,正坐在巷口的台阶
早晨七点半,我跑下四楼,穿越小巷,赶往公司上班。快出巷口,我朝右边一瞟,看见一大堆南竹上躺着一个男人,小腿上流着殷红的血。我惊叫一声:“死人啦!”
我惊慌地跑出巷口。
几位老人,买菜回来,正坐在巷口的台阶上吹风。看我吓成这个样子,他们都笑了:“他没有死。他睡在这里快一个月了,你没有注意啊?”
“他睡在路边——快一个月了?”我很吃惊。
我再回头望望他,只见他裸着黑油油的上身,下身只穿条齐膝的污迹斑斑的灰色短裤,右脚上挂着一只拖鞋,还有一只脏兮兮的拖鞋卧在路当中。
“他是……?”
“一个傻子。”白胡子爹爹淡淡地答,却并不朝他看。
“他正在流血——他不会死吧?”
“旁边药店的王老板刚给他涂了药水了。”光头大爷哈哈一笑,“他呀,死不了的!”
我对老人们的这种冷漠态度很有意见。都说我们年轻人冷漠,可如今,老人们怎么也开始冷漠起来了?平时,在大路边,在大街边,我们总能看见一个或几个失意的路边人,脏兮兮的,或慢慢地走着,或茫然地坐着,或死死地躺着。我们呢,总认为自己太忙,忙着自己认为的最伟大的事业,没有闲心去关心他们,只是十分冷漠地与他们擦身而过。而路边人呢,也永远无声无息,似乎认定了自己就是一个路边人,一个城市的边缘人,一个社会的边缘人,似乎觉得自己原本就不属于农村,不属于城市,也不属于这个热闹精彩的世界。
“谁帮他包扎一下啊?”我望着老人们。
“你去上班吧。”光头大爷笑道,“他睡醒了,爬起来就要做坏事了。——你就开始讨厌他啦!”
“啊?”我吃了一惊。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秘书在催我,说有大客商在公司等我呢。
连续三天高温,39度,热得人真想跳江。
我撑着遮阳伞,走回家吃午饭。刚到十字路口,就看见几棵老柏树下有人在卖西瓜。我弯过去,想要卖瓜人给我扛一袋西瓜到楼上去。彩色水泥地板砖上堆着一堆黑皮西瓜。一辆大三轮车上还有半车厢西瓜。几位瓜农忙着给客人选瓜称瓜。
我突然又看见了那个傻子!
他正在西瓜堆里选西瓜,拿一个丢一个,丢一个拿一个,把堆得很高的西瓜弄动了,上面的瓜开始向下涌动。
“……碰到地面就炸了!”
“——这个人!”
那个傻瓜,乘机溜到三轮车车厢后,抱起一个小西瓜,一边颠颠地跑,一边扭扭地看,还傻傻地笑着。
“妈的,你还偷瓜!”一个男瓜农发现了,跳起来,要追赶。
“算了!”他老婆看了我一眼,拉住他,说,“只要他不再来捣乱就行了!”
“他明天还会来的。”我望着裸着上身裹着短裤抱着西瓜溜得贼快的傻子,又惊讶又好笑,“他哪里傻呀?”
经过王记药店门口,我找白白胖胖的王老板取都市报。我的报箱老被人撬开,就请王老板代收报纸了。他的一个乡下亲戚在卖报纸,我们看他的面子都定了一年。
“嗨!又被那傻子偷走了!我追了好远都没有追到!”王老板的火气还没有消,一边给顾客拿药,一边将剩下的第一张新闻版递给我,“楼上的几家也是请我代收的。等我拿药的机会,傻子就偷偷地溜了进来,抓起柜台上的报纸就跑了!嗨!”
“他怎么老留下第一张呢?”我有点不满地问。
“我也纳闷啊!”
“真是新闻——哦,我明白了!”
“哦?”王老板瞪圆了镜片后的眼睛。
“后面几张都是股市行情和商业广告,他可能觉得我们没有什么用……”
“啊?”王老板的大嘴巴变成了一个很规则的0型。
“他把报纸拿到哪里去了?”我走出玻璃门,回头问。
“我打听过了。”往老板揩了一下额头的汗,说,“他每天都把报纸送给扎花圈的古老头了。听说,古老头双腿截肢了,生意不景气。——傻子每天到古老头的花圈店里混一顿晚饭!”
“啊?”这下该我把小嘴巴变成0型了。
天气热,我五点半就下班回家了。今天谈成了一单大生意,我很高兴。
真是见鬼,我与一辆收垃圾的汽车同行!我快走,它也快走;我慢走,它也慢走。汽车踏板上站着一名清洁工,指挥着街边店铺里的人往车上扔垃圾袋。各种怪怪的气味,随热风涌进我的鼻子,令我作呕。我想逃开,却发现年轻司机在冲我笑。好呀,你故意在臭我啊!我张开嘴,刚要臭骂他一顿,但见那清洁工挥汗如雨,也只好咬咬嘴唇,忍啦!
我发誓:从明天开始,我打的上班!
实际上,从我家到公司,只有五分钟的路程。
我与垃圾车赛跑,都到了王记药店的右边。
王记药店的右边有一条大巷子,很深很深,住着几千家城市贫民。他们为了节省一点清洁费,都把垃圾带到巷口,每天堆成一座小山。
我紧走几步,想超到垃圾车的前面去。
突然,我看见了一个人——那个傻子!
他拎起一个个垃圾袋,往车上扔着。扔几个,他就朝我望一眼,并且傻傻地笑着。他依然裸着黑油油的上身,穿着污迹斑斑的短裤;头发又脏又乱,但长得茂茂盛盛;个子瘦小,胸骨和肋骨根根突起;趿着一双塑料凉鞋,凉鞋的后跟部分全都磨掉了。他汗流滚滚,但似乎干得很认真,很有劲。
“他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我的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哲学命题。
每天经过这个巷口,人们都是掩鼻而过。真是臭了一条大街啊!但他不是清洁工,怎么主动干这又脏又累的活呢?
他想做点什么,引起人们的关心或关注?
我的心突然一动,眼睛就有些潮湿了。
这个路边人,这个社会边缘人,他真是一个傻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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