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恣意豪情的文人江湖
偶然间读到一篇文章《书生的骨头》,连续几日都如饮了壶数十年陈酿一样,心里酥酥暖暖的,对文章里写的故事也如得了件宝贝一样地欢喜。这篇两三万字的文章记述了民国时期诸多文化大师不畏强权、卓尔不群、特立独行的
偶然间读到一篇文章《书生的骨头》,连续几日都如饮了壶数十年陈酿一样,心里酥酥暖暖的,对文章里写的故事也如得了件宝贝一样地欢喜。这篇两三万字的文章记述了民国时期诸多文化大师不畏强权、卓尔不群、特立独行的故事。故事有趣,人物也刻画得传神。我一边读着,一边在不知不觉中微笑、吧嘴、抚掌、击台。文中写时任安徽大学校长刘文典先生和时任国民政府主席、陆海空三军总司令的蒋介石拍桌子对骂,甚至拳脚相向的故事尤其精彩,惬意中便有一种“当浮三大白”的冲动。故事讲的是民国十七年,蒋先生前往安徽大学巡视,提出要对师生训话。刘文典校长当场拒绝说:“演讲可以,训话不行”。于是便拍桌子争吵起来。蒋吼道:“你这个学霸!”刘怒骂:“你就是军阀!”蒋气急败坏打了刘几个耳光。刘则飞起一脚,踢中了蒋的要害。后来刘文典被抓起来关了些日子,却惹来了全国学界的抗议。蔡元培、胡适等纷纷撰文谴责蒋。刘文典出狱后便大摇大摆去了西南联大当教授。这是一则,文章还记录了许多其他大师们的故事。譬如陈寅恪先生在参加中央研究院院长选举时,带头公开抵制蒋介石提出的候选人,力推胡适先生当院长,蒋亦无可奈何。共和国成立后,陈寅恪先生留在了广州中山大学。时任中国科学院院长的郭沫若力邀陈前往北京担任历史研究所中古所所长。一向遵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陈寅恪先生再三推托后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允许中古研究所不宗奉马列主义,不学习政治。”并提出要有毛泽东或者刘少奇的书面承诺。这显然是一个异想天开而又惊世骇俗的条件。在那个年代,别说是郭沫若不敢答应他,恐怕连想都不敢想。就这样,陈寅恪亲手关死了这扇通往北京的大门。当然,不久他就付出了代价。郭沫若和范文澜开始对他口诛笔伐。紧接着,中山大学校园里出现了铺天盖地的批判“反动学术权威陈寅恪”的大字报。已经双目失明的老先生只得辞课躲进书房,再不问世间事。
刘文典的骨头是刚脆,陈寅恪的骨头是坚韧,俱可谓之书生傲骨。民国时期还有许多这样有着傲骨的书生。譬如刘文典在西南联大时期的顶头上司闻一多先生的骨头便也是即便被烧灼了,熬出了汁来,依然铿锵作响。国民党刚暗杀了李公朴先生,他便在纪念李先生的大会上怒骂,并壮言:“我们随时准备像李先生一样,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五个小时之后,他就倒在了血泊之中。在民国学人中,胡适先生是出了名的心胸豁达,性格温和,却也是一身傲骨。他曾经在一个隆重庄严的仪式上,温文尔雅,却不卑不亢地正告蒋介石:“总统,你错了!”1958年,蒋介石计划修改宪法,连任总统。胡适先生立即公开发表声明,表示反对,并拒绝担任即将召开的“国大”主席团主席。鲁迅先生的傲骨不仅在学界文人中出了名,也深受共产党人的赞赏。他到死身上都背着国民政府的通缉令,却依然是想说就说,该骂便骂。杨杏佛先生被国民党暗杀,鲁迅先生前往送葬,特意连家里的钥匙都不带,表示不打算再回家了。大有闻一多送李公朴的气概。
而在民国众多文人大师中,最是侠肝义胆、爱憎分明的却又数肥肥胖胖的历史学泰斗级人物傅斯年先生。他不仅常在蒋介石面前翘着二郎腿,旁若无人。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面对国民党财政部长孔祥熙、行政院长宋子文的贪脏枉法、扰乱经济,他挺身而出,连连发表文章痛批,穷追猛打,最后导致孔、宋这两位“皇亲国戚”下台。抗战胜利后,他担任了北大代理校长,硬是将周作人等曾在汪伪政权时期任职北大的教职员工全部开除。
民国书生如此恣意豪情,常常令我有置身于一个侠义江湖的感觉。江湖风云变幻,风雨滂沱。先生们行走其中,一肩道义,一身书卷,两袖飘飘,与清风明月为伴,于世事浮沉中孑然。胡适先生温厚宽容,他便是道济天下的武当张真人;陈寅恪先生傲世而独立,便仿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华山风清扬;傅斯年先生嫉恶如仇,一身正气,就像惯使“降龙十八掌”的大侠郭靖;饱学狂傲的刘文典先生便活脱脱一副独孤求败的气派;充满革命浪漫主义精神的闻一多先生却有着乔峰一般的刚烈与执着;而嘻笑怒骂的鲁迅先生则大有“北丐”洪七公的可敬与好玩……民国文人江湖上的人物还有很多。譬如比较文学研究的大师吴宓先生和哲学大师金岳霖便是民国文人江湖上一对出了名的“因情所困”的人物,大才子吴宓和众多的女人有着纠缠不清的感情关系,就如同金庸先生笔下的张无忌大侠。吴先生在感情上确也“无忌”。而金岳霖先生却因为林徽因而终身未娶,就像段誉痴情于王语嫣,真挚得可爱。这些大侠们个个学贯中西,满腹经纶,功力深厚,身怀绝技。他们的江湖事迹说起来,俱是下酒的好菜。而自清末开始,西风东渐之下中国思想、学术的无数次论战,就像一次又一次的武林大会、华山论剑,风云际会,令人心仪。当世英雄在擂台上各显神通,各出奇招,而武林前辈梁启超、章太炎诸先生则总是在关键的时候抖一手“流云飞袖”的功夫。江湖一片鼎盛繁荣,民国因为这些书生们的恣意豪情,而成就了柏杨先生所说的“中国历史黄金期。”
我自小便有一个江湖梦。小时候读《三侠五义》、《水浒传》,便对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满怀钦羡。后来遍读金庸先生的作品,便常幻想自己也是江湖中的人,常有仗义疏财、英雄救美、负剑独行、痛饮仇血之举。这些年读介绍民国时期的书多了,便惊觉,民国就是个大江湖。在这个江湖上驰骋的除了抓枪的军阀、国共军队以及东洋倭寇兵之外,还有一个更令人心仪的、更有意思的文人世界。我虽没什么文化,在文武两江湖中,却在不知不觉中对民国文人世界更加倾心。或许是因为文人身上的儒雅气、书卷味令这片世界更精彩,文人们的铮铮傲骨和诗酒豪情有一种雪中寒梅的清香。
民国文人江湖之美,不仅在于书生们面对强权、面对刀枪时的凛然傲骨、清高傲气。也体现在他们互相之间的率性真情。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决不绕着弯委屈自己。同在西南联大任教,刘文典公开评点:“在西南联大,陈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应该拿四百块钱。我该拿四十块钱。朱自清可拿四块钱。可我不会给沈从文四毛钱。”考古学大师容庚先生因在汪伪时期任教于沦陷后的北京大学。傅斯年先生一见他即大骂:“你这民族败类、无耻汉奸,快滚!”声震屋瓦。语言学大师李方桂先生刚到中央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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