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交通越来越方便，私家车越来越多，想去哪儿抬腿就走，一日千里的生活半径容易让人忘记以前。在我印象中，以前想去哪里可是要做不少功课，距离近的要看有没有公交，万一赶不上有没有出租车；距离远点的要看火车方便不，长途汽车站在哪儿，一直要把行程策划得天衣无缝，还要有备用方案才放心出门。
因为条件限制，在换乘交通工具时往往会有些需要步行的路程，走的时间长了，或者行李多了点，自然就有种企盼：要是能搭个便车坐多好啊。
还是很小的时候，奶奶常常带着我走亲戚，一老一小牵着手在乡村土路上慢慢走，经常有骑自行车的乡亲路过，主动停下来帮忙，把我和行李装上，捎到前面某个分岔口，他们走另外一条路了，我就在原地等着奶奶。这时我特别高兴，一边啃着包袱里带的锅巴，一边得意洋洋地逗着地上的蚂蚁，等到奶奶过来后，再牵着手走。走不了多久又会东张西望，希望能再碰见便车捎我一段。小小年纪，享乐主义就已经滋生抬头了。
特别幸运的是有次居然搭上了汽车，三十多年前的农村，汽车是个稀罕东西，能看到汽车从身边跑过已经是件很骄傲的事情了，没曾想那天汽车竟然在身边停下了。我记得特别清楚，是辆绿色的吉普车，司机很年轻，热情地叫奶奶“大妈”，客气地把我们请上了车，一直把我们捎到要去的村子旁边。我知道这辆车是附近一个军事基地的军车，听奶奶说司机出去办事回来正好空车，看到我们走得很辛苦就捎了一程。到亲戚家自然把这件事大说特说一番，方圆几十里就这么一辆军用吉普，亲戚当然知道司机是谁，很是感慨，还认真回忆是不是以前给这个司机或者部队领导办过什么好事，有过什么交集。结果当然不是，反正我是在她们的热烈讨论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依稀记得过后亲戚带了一些土鸡蛋送给了部队，回来告诉我们，部队领导有要求，司机在路上见到老人孩子能照顾的要照顾，捎上一段是一段。事情过去很久了，大家还在议论，说部队那些当官的真是好领导啊。
十几年后，我已经上班了，一天去一个小站探望同学，没料到他不在，而当天的火车已经开走了。只好按照当地人教的办法，在车站后面的小街上招手拦一些拉沙的拖拉机去镇上，再坐长途车回家。很快过来了一辆拖拉机，我刚抬起手，司机就一声不吭地把速度降下来。我急忙跳上去，本来想说声谢谢，可看到司机目视前方，没有搭理我的意思，只好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到了镇上，我拍拍司机的肩膀，还没说话，拖拉机就慢了下来，等我跳下来再抬头看时，拖拉机已经吐着白烟开走了。回想起来，我们好象一句话都没有说，也算是最有默契的一次搭便车吧。
后来我到省会城市上班，交通已经非常方便了。有天出去办事后天气突变，风雨交加，急急忙忙地在路边打车，好久也没等来一辆出租车。随后发现旁边一位女孩也和我一样焦急地打车，便和她商量各站马路一边，拦下出租车后一起拼车走。女孩当然很乐意，然后分头行动。还是我先拦下了一辆车，正准备上车时才想起来还没问对方去哪里。她说去新密路，我不知道在哪个方向；我说去京广路，她也不知道距离多远。我们都看着出租车司机，司机象是没听见一样无动于衷，于是我们本能地认为这两个地方不在同一个方向，只好遗憾地分手，我独自上了车。车子启动不久，司机告诉我这两个地方很近，也顺路。我很不解地责问他为什么不早说，他说：“现在都在钓鱼执法，我怎么知道不是给我设了个套？”便想起来了，网上正在报道上海的交通执法人员伪装成搭便车的乘客，骗取司机同情后进行违章处罚。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路沉默地坐着，那天车载收音机里面正播放着赵传的歌曲《我终于失去了你》。
去年，我和单位司机去山区办事，突然发现路边有一名招手示意的民工。这条路上过往车辆很少，便让司机停下车，请民工上了车。这是一位去山里修缮庙宇的建筑工人，因为误了车，又要赶时间，只好在路边搭便车。言谈举止中，他似乎没有认为自己搭不上车，很自然地和我们攀谈，我也得知了他平时坐中巴车的车费大概是三块钱左右。到了庙宇附近他要求停车，下车时一边道谢，一边递给我五块钱，让我很是意外。我们坚持不要他的钱，说这是顺便的事，举手之劳，相互推让了几次，他终于明白我们的确不会收钱，再三感谢后才离开。
今年我自己也买了车，还是经常看到一些人在路边走着，其中不乏牵着孩子的老人和背着行李的学生，他们频频回首，期盼地张望，我们隔着透明的车玻璃能清晰地看见彼此眼神。我很希望他们能伸出手来，或者一个大拇指示意搭车，我想我一定会把车下来，问问他们要去哪里。可是我知道，他们关注的是标着目的地的长途客车，绝不会贸然地向一辆陌生的私家车招手，尽管路上车水马龙。
我想，即使我主动把车停靠过去，他们是否愿意或者敢于上车？我没有这个信心，所以也没有这个勇气。只是感觉在越来越宽的大路上，那个牵着孩子的老人注定越走越远，却怎么也走不出我的视线，让人心慌意乱。